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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已经料到,她的心仍旧隐隐地钝痛,为惠贞,为谨芳,也为她从未谋面的母亲。
三代女性,似乎都未得到命运的垂怜。
她又问到傅博延的经历:“那么您父亲傅博延呢?听说傅家人后来都逃去了台湾,怎么您还留在了永平?”
老人说:“解放军打过来的时候,我祖父祖母都已经过世。
大伯弄来了船票,但能带走的人数有限,就只带了大伯和二伯两家人。
我父亲他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神色一顿,似乎略有些难堪,停了停,好像下了一个决心才说:“他早年同一个大汉奸走得近,一起做过生意,因这事名声不大好。
后来日本人走了,他也坐过牢,吃过许多苦头,大伯二伯为此同他不怎么亲近。”
不亲近恐怕是委婉的说法。
傅博延一个顶着汉奸罪名的人,亲人撤走时唯独留下了他,想必境况是凄惨的。
傅谨英又从盒子里找出一张照片:“这是家父的遗像,享年五十七岁。”
照片上的傅博延形容枯槁,颧骨突出,头发只剩稀疏的几根,瘦得几乎看不出年龄,哪里还有当年的风采。
她问:“他是因病过世?”
傅谨英又顿了顿,脸上露出悲哀,淡淡说:“家父早年受过枪伤,一直疾病缠身,后来家里条件不太好,他的病也没得到好好治疗。
他过世的时候是在牢里,过世的原因倒不是因病,是被活活饿死的。”
她在心里算了算年份,傅博延五十七岁时,应该是中国最动荡的那些年。
她心中感概万分。
惠贞的死,同傅博延有直接联系,而他自己捱风缉缝,勾结钻营,最后似乎终于搭上了章先生的线,却也因此逃不过凄凉结局,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。
一席话聊完,她起身告辞。
傅谨英把她送到门口,迟疑了半晌,问道:“艾小姐,我们以前是否见过?看你的样子,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。
你该不会是跟傅家有亲缘关系吧?”
她笑了笑,断然否认:“我家在h城,应该跟傅家没任何关系。”
老人恍然点了点头。
她正要走,老人又叫住她,手扶着铁门,面有难色,迟疑片刻,最后还是问:“傅先生答应过的报酬,不会变吧?”
她在心里一哂。
傅修远还是那个傅修远,总是用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方法取得别人的合作。
她回答:“您放心,他不会忘记的。”
从傅谨英老人的家出来,天色尚早。
原来她想去南岛看看,看看惠贞同冬生初遇的学堂,他们聊天坐过的大榆树下,还有池塘里悠然自得不为世事所动的锦鲤,不过转念一想,南岛大宅最终是惠贞最想逃脱的地方,所以改变了主意,乘船去了北岛。
早春的海波涛涌动,一片灰冷。
就在几年前,她抽中一个奖,也是在这样的天气跨越大海来到这里。
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拾级而上,小山坡的顶上就是那幢黑瓦白墙的思惠居。
小楼大门紧闭,楼里没有一点动静,只有楼上窗口吊的几串海螺迎风而动,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。
她在门口随手拍了几张照片,心想,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来看看,既然没人,那就作罢吧。
只是她正要转身离开,身后又有人叫住她:“哎哟,这个不是艾记者吗?”
她回头一看,是向来在思惠居打扫看门的傅阿姨。
阿姨还是那么热情,看见她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,打开门,一边拉她进屋一边同她聊天:“这么远来一趟,不进来坐坐就要走?来来来,坐一会儿,阿姨请你吃面。
小傅先生呢?怎么不同你一道来?哎哟,从来没看到过他这种老板,开门做生意么,一个客人也没有,冷冷清清,他自己这两三年也就来过这么一次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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